新书推荐 | 罗峰《酒神与世界城邦》(全两卷)
——欧里庇得斯《酒神的伴侣》义疏
罗峰 著
721页,98.00元,2020-11
商务印书馆
内容简介
本书笺释部分据古希腊原文重新翻译欧里庇得斯晚期经典悲剧《酒神的伴侣》及相关英、法文笺注,译文力求信实通达,版本溯源详实,义疏部分细致疏解了文本,语词考索明晰,义理阐发独到,深刻勾勒了素有“舞台哲人”之称的古希腊三大悲剧家之一欧里庇得斯与古今思想家隐在呼应的思想勾连。本书是国内首部欧里庇得斯研究专著,填补了我国相关领域尚无专研的空白,是我国欧里庇得斯悲剧研究的奠基之作和标志性成果。
目 录
导论
一、欧里庇得斯的政治意图
二、《酒神的伴侣》的位置
三、如何阅读《酒神的伴侣》
第一章 狄俄倪索斯的计划
第一节 狄俄倪索斯与民主政治
一、狄俄倪索斯的肆心
二、肆心与民主
三、酒神精神的普世化
四、狄俄倪索斯的血气
五、狄俄倪索斯的政治意图
第二节 酒神教仪
一、序曲
二、歌队的幸福颂
三、狄俄倪索斯的两次出生
四、宙斯的两次出生
第二章 老王、先知与新王
第一节 盲先知与老王:谁当向导
一、参加狂欢的表面动机
二、盲先知与向导
三、礼法与新神(一)
第二节 新王与老王
一、新王的血气
二、新王怒斥老王
第三节 盲先知与新王的决裂
一、盲先知的启蒙:重塑酒神
二、盲先知的酒神颂
三、先知的劝谕
第四节 忒拜权力中心的瓦解
一、卡德摩斯的劝谕
二、盲先知、老王与新王的决裂
第五节 酒神崇拜的民主特征
一、酒神崇拜的安宁
二、酒神崇拜的平等
第三章 酒神与城邦
第一节 酒神与新王的对峙
一、酒神的温顺
二、新王盘诘酒神
第二节 歌队的吁请
一、狄俄倪索斯与狄耳刻
二、彭透斯的出身
第三节 酒神与城邦
一、王宫奇迹
二、自然状态下的狂女
第四章 酒神的诱惑
第一节 酒神的诱惑
第二节 礼法与新神(二)
第三节 国王彭透斯的转变
第五章 国王之死
第一节 自由与正义
第二节 国王之死
第三节 阿高厄的清醒
结语 酒神与世界城邦
参考文献
内容试读
导 论
一、欧里庇得斯的政治意图
从形式上看,《酒神的伴侣》堪称悲剧(又译肃剧)的典范:语言优美、结构严整,整个故事一气呵成,情节紧凑、扣人心弦,全无诗人早年创作时频遭诟病的缺点。在主题的选取上,欧里庇得斯也别具匠心。他不仅重拾了传统神话,还选取了一位与悲剧艺术紧密相关的神作为题材。最引人瞩目的是,欧里庇得斯在剧中一改往日质疑、控诉诸神的态度,以极端方式呈现了凡人对抗神的可怕后果——试图抵制酒神的忒拜国王彭透斯不仅死无全尸,整个王族和城邦也因他的“过错”惨遭灭顶之灾。然而,事实是否确如“翻案诗”派(Palinodes)学者所言,饱经风霜的欧里庇得斯晚年改变了早年的激进看法,决意创作一部回归传统的剧作?抑或欧里庇得斯只是想借这部“天鹅绝唱”,向“戏剧之神”酒神致敬呢?
在《酒神的伴侣》中,狄俄倪索斯首先摧毁了忒拜政治共同体的小单位“家庭”,将城邦的全体女子带上基泰隆山狂欢,建立一个别样的共同体,与传统的忒拜城邦构成张力。这个共同体崇尚自由、快乐(狂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在描写酒神教仪时,欧里庇得斯富有选择性,他抹去了酒神崇拜的秘仪色彩。这就相当于把一些本应限定在小团体的价值普世化。酒神接下来对以彭透斯(Pentheus)为首的忒拜男子的启蒙,就证实了这点。剧中的酒神引领由狂女组成的共同体,对抗忒拜城邦,企图建立一个消除一切差异和界限的世界城邦。
提香作品 《酒神的狂欢》
欧里庇得斯一生鲜问政治,但他的诸多作品都表达了对现实政治的强烈不满。作为欧里庇得斯最成熟的代表作,《酒神的伴侣》可能寄托了诗人期许的城邦样式:剧中呈现的酒神狂欢式的城邦,兴许是他为走向穷途的雅典民主制开出的一剂良方。欧里庇得斯在剧中描绘的世界城邦图景,隐秘传达了他的政治意图:剧本开篇,酒神就讲述了他一路游历诸邦,建立狂欢教仪。当他来到忒拜传教时,却遭到彭透斯的坚决抵抗——酒神教仪追求快乐、自由、欲望与和平(行414―417)。在剧末,酒神不仅成功在忒拜建立教仪,还以预言的方式将建立世界城邦的意图展露无遗:已遭启蒙的卡德摩斯(Kadmos)将统治外邦人,也就等于把酒神教仪所推崇的观念推行到这些地方;卡德摩斯还会在战神阿瑞斯的协助下完成构建世界城邦的“使命”,其最终归宿是极乐岛。这是否表明,世界城邦的最终建立,端赖于一场终极之战,以期给全世界带来普遍和平?那么,世界城邦的终极价值就是快乐、自由、随心所欲?
二、《酒神的伴侣》的位置
据信,悲剧自欧里庇得斯走向衰落。《酒神的伴侣》却毫无衰败之相,还迸发出别样的生机。
三、如何阅读《酒神的伴侣》
研究《酒神的伴侣》前,必须先进行翻译和注疏。这些基本工作有助于尽快进入文本语境。通过直接触摸希腊原文,弄清各个语词的含义,对于深入把握剧作的意旨大有裨益。在翻译过程中,参照各种译本和笺注本,对作出可靠的汉译大有帮助。同时,我们还必须广泛阅读前人的义疏和研究成果。西方学界已对《酒神的伴侣》做了广泛研究,我们必须在深入阅读这些文献的过程中归纳出有启发的见解,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更深层次的阐发。在具体的文本解读过程中,还必须运用古典学的方法,对勘欧里庇得斯的其他剧作和其他作家的作品,以帮助我们深入文本肌理,更好地把握剧本。
《酒神的伴侣》广涉文学、宗教、政治和哲学等方面,涵盖的内容也极为丰富。要深入理解此剧,仅从单方面进行考察显然有失偏颇。因此,除了立足文本,弄清文本理路,还必须打破学科界限,从跨学科、跨文化的比较视野对该剧进行解读。
四、酒神与世界城邦
在剧末,狄俄倪索斯现以真身,无需借助先知,亲口向忒拜人发布了一系列预言:卡德摩斯和妻子哈尔摩尼亚将变成蛇,一起统领外邦人,率无数军队摧毁众多城邦,并洗劫阿波罗神托所,二人最终还将因战神阿瑞斯得享极乐。狄俄倪索斯还在预言中提到,卡德摩斯将率蛮军攻打希腊,捣毁希腊人的神坛和坟墓——卡德摩斯将挖尸掘坟,连根拔起,亲手毁灭自己的王族、城邦和传统。或许,狄俄倪索斯由此可建立起世界城邦,但卡德摩斯却痛感自己的灵魂会永世不得安宁。
同样悖谬的是,狄俄倪索斯最后表明,卡德摩斯家族遭受如此命运的原因在于缺乏“节制”(行1342),没有及时认清酒神的身份,因而“冒犯”(行1347)了神明。通过指责凡人的肆心和不节制,酒神使自己显得极为节制。可是,卡德摩斯却不平地说,“诸神不该像凡人那样动怒”。换言之,易怒的酒神实际上也不节制,相当“肆心”。对此,狄俄倪索斯归之于传统神宙斯的命定之事——他自始至终以传统神的身份来掩饰自己作为新神的另类意图。在这个披着传统神的新神谕中,代表传统的卡德摩斯将所向披靡,摧毁其他许多城邦,并洗劫传统神阿波罗的神所,最终捣毁祖先的坟墓,将母邦忒拜毁于一旦。新神狄俄倪索斯通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式,将使酒神教仪及其精神遍布世界各邦。对于这种“命定”之事,卡德摩斯一连称之为“可怕的邪恶”、“不幸的邪恶”。他忧心,即便就此建立世界城邦,自己也无法渡过冥河——阿刻戎河。
酒神预言的世界城邦以传统城邦和家庭的毁灭为前提:阿高厄也会被逐出母邦,远离家园,亡命天涯。卡德摩斯原本极为看重家族的荣誉,但阿高厄最后却说,狄俄倪索斯给她的家族带来了耻辱。新神带来的极端毁灭,使阿高厄再也不愿看到“染血的基泰隆山”,不愿让酒神杖唤起她的往事,而愿酒神教仪成为其他女信徒的念想。这意味着,新神以极端方式进入传统宗法城邦,并没有使邦民真正树立起对酒神的崇敬。酒神看似成功,实则没有真正进入人的灵魂。即便酒神精神能遍布全世界,也无法取代卡德摩斯对传统冥河的惧怕和对祖统的念想。
在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中,唯有欧里庇得斯被称作“舞台哲人”,这与他独特的哲学气质不无关系。在他的剧中,冗长的说理和充满思辨的论辩俯拾皆是。欧里庇得斯笔下看似简单的语言,常常极富思辨、发人深思:“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在其晚期最成熟的作品《酒神的伴侣》中,欧里庇得斯也触及“智慧”及好的统治的问题。他甚至意欲通过酒神来完成他的世界城邦构想。
从精神实质上看,随后不久的早期廊下派(公元前310—160)的“宇宙城邦”(cosmic city)显得与欧里庇得斯的世界城邦构想一脉相承。在古希腊,从来不乏试图重新解释世界的聪明人。早期自然哲人就试图通过用水、火、土、气等自然元素,重新解释由传统诗人构筑的诸神世界。早期廊下派哲人同样采取一种世界主义的观点,超出具体的城邦政治共同体,思索作为整体的“人类的共同体”的命运。基于对人类无差别的思考,廊下派哲人还设想出一种适用于全人类的普遍法。尽管廊下派的“宇宙城邦”设想只是一种神学或自然哲学意义上理论,但它已然暗示了消除现实政治的差异,取消城邦的可能性。因为他们的主张实际上打破了希腊人和野蛮人之间的传统界限,宣扬人类是一个整体,所有人均应隶属于同一个城邦,成为世界公民。早期廊下派的世界主义态度,是基于对人的理性的充分肯定。廊下派认为,世界理性决定事物的发展变化。所谓“世界理性”即神性。他们认为,通过不断完善人的理性,这种宇宙城邦可以实现。在《酒神的伴侣》中,欧里庇得斯通过重新改编酒神教仪进入希腊的神话故事,试图通过以新神取代传统神宙斯,取消所有城邦的差异,从而缔造一个均质的普世世界。
值得注意的是,欧里庇得斯借由悲剧形式表达的对人类政治组织形式的新构想,不仅在早期廊下派的“宇宙城邦”中得到彰明较著的阐发,在整个西方思想史上也从未断绝。但丁在《论世界帝国》就寄寓了他对理想政制的描画。后世大哲康德甚至力图通过建立国际联盟(世界国家),而使各国公民成为“世界公民”,以走出野蛮人相互残杀的无法状态。在康德看来,正是通过战争及其灾难,还有紧张的备战及和平状态中也会感到的战争压力,使人们渴望建立大国际联盟,以终结一切战争,取得永久的和平与安全。而这一切都是“自然”形成的,
那种困境迫使各国作出野蛮人同样不情愿地被迫作出的同一种决定(无论它们多么难以接受),也就是说,放弃自己残暴的自由,并且在一种合法的宪政中寻找平静和安全。——据此,一切战争都是建立新的国际关系,并通过摧毁,至少是肢解旧的机体来形成新的机体的尝试(虽然不是在人的意图中,但毕竟是在自然的意图中),但这些新的机体又或者在自身中,或者相互之间不能维持下去,因而必须承受新的、类似的革命;直到最后有一天,一方面在内部通过公民宪政的可能最佳安排,另一方面在外部通过共同的磋商和立法,建立起一种类似于一个公民共同体的状态,就像一部自动机器能够维持下去那样。
欧里庇得斯早就借先知忒瑞西阿斯之口表明,好公民要有理智和思想(行268―271)。不仅如此,为了成为好的世界公民,(卡德摩斯)还得“勇敢”地推翻自己的传统和城邦。酒神的启蒙精神(自由、平等、快乐)确实使人摆脱了传统神的约束,投入了新神的怀抱。悲剧表演作为酒神节上一种常见的艺术形式,的确也让人变得“开化”和“文明化”。但我们最终看到,这种使世界文明化却是通过重新野蛮化来实现的:通过不断的战争,甚至是最后一场战争来回到和平状态,脱离君王(或僭主)的统治。然而,发人深省的是,这种不断革命、最终革命的方式能否带来永久和平?酒神一方面通过外部战争,另一方面通过内部的甜蜜教仪来构建世界城邦,这种“平衡法则”能否带来最终的自由和安全,也是一大疑问。很难想象,谁将来统治这个世界城邦,谁来掌管这种囊括整个世界的权力。
作者简介
罗峰,华东师范大学英语系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上海市晨光学者(2015)。主要从事古希腊悲剧、莎士比亚戏剧、古典诗学及跨学科研究,曾先后赴英国牛津大学古典学系博士后进修(2013.9-2014.9),于美国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访问(2018.8-2019.8)。已出版专著《酒神与世界城邦:欧里庇得斯<酒神的伴侣>义疏》(上、下卷,60万字,为我国首部欧里庇得斯研究专著),编译文集《自由与僭越:欧里庇得斯<酒神的伴侣>绎读》、《丹麦王子与马基雅维利》等。主编“欧里庇得斯集”(拟出30种,所涉语种涵括古希腊文及英、德、法文等主要西文),在ISL(A&HCI),Universitas-Monthly Review of Philosophy and Culture(A&HCI)、《外国文学评论》、《外国文学研究》、《世界哲学》等境内外刊物上发表论文20余篇,并有多篇被《新华文摘》、《中国社会科学文摘》、人大复印资料等全文转载。主持含国家社科基金中华外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结题等级:优秀)、教育部后期资助项目、中国博士后特别资助等在内10余项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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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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